4Nbal3uF7lW作者:汤景泰opinion.huanqiu.comarticle汤景泰:以伊“数字攻心战”中,媒体是何角色/e3pmub6h5/e3pr9baf6以伊冲突结束已近一个月。战场上的硝烟虽已渐次消散,但冲突期间爆发的那场空前激烈的“数字攻心战”,其留下的复杂影响与深层逻辑,至今仍值得我们密切关注和系统研究。官方媒体与军方频道在第一时间发布战报,但同一时刻,敌对机构、黑客组织乃至匿名Telegram频道也在注入各自版本的事实,形成一个多源输入的网络,官方与民间、中心与边缘的界限在闪击式的内容投放中被彻底打散。那么,在这种看似去中心化的信息场域中,媒体扮演了什么角色,发挥了什么作用?首先可以明确的是,媒体依旧扮演事实提供者的角色,仍是全球信息链条的关键节点,而事实核查能力成为衡量媒体专业度的重要指标。6月13日凌晨伊朗被空袭后,路透社连续推出可交互长图与多语种快讯,第一时间标注打击坐标、武器型号,并每日更新毁伤评估,为各国政府与社交平台提供权威数据底板。半岛电视台的阿、英双语直播流在同一日上线,滚动播报来自德黑兰、特拉维夫和华盛顿的现场连线。在冲突信息生态剧烈重构的背景下,媒体的权威信源地位既是一种惯性资产,也是一个持续博弈的结果。以伊冲突爆发后,社交平台成为战场影像与即时信息的主发源地,各类目击者与匿名号如潮涌现,信息流量巨大却真伪难辨。在这一背景下,媒体承担起信息秩序维持者的角色,为真伪辨析提供最后防线。事实核查机构如Sanad、Euroverify等,凭借专业验证与开源情报能力,成为抵御“数字烟雾”的关键节点。换言之,媒体在这场叙事混战中不仅充当内容提供者,更是认知守门人。 其次,从议程设置等维度来看,媒体还成为关键的叙事调度者。在“雄狮崛起”行动引发的剧烈信息冲击波中,全球主流媒体迅速将以伊冲突置于舆论前沿,通过标题聚焦与语境构建,确立了冲突为区域安全危机的核心叙事模板。欧美媒体普遍以局势升级、战争迫近加以定性,从而将地缘稳定、能源市场与外交博弈纳入公众认知框架之中。可见,媒体并非仅报道冲突,它们还定义了“这场冲突意味着什么”。这一议程设置效应进一步延伸至政策领域,如油价飙升、航运中断、空域关闭等话题成为各国决策者被迫响应的舆论压力点,说明主流媒体依然掌握着设定公众关切的传播权力。而在以色列与伊朗国内,媒体议程呈现显著国家化倾向。前者突出生存威胁与国家安全,后者强调主权受侵与民众伤亡,形成对立的叙事模式。同时,媒体的议程控制力正遭遇平台的反向牵引。社交媒体所激发的去中心化共鸣,也会推动主流媒体调整报道节奏与角度。换言之,议程的主导不再是一场单边作用,而是双向发力的舆论博弈。在这一结构中,媒体虽仍具“定音”的能力,却需要在碎片化事实的流动中重建其叙事基点。再次,从叙事框架的生产来看,媒体仍然是意义生产的战略要地。在“雄狮崛起”行动中,媒体通过叙事框架的嵌入性选择,在冲突符号的编码与解码中建构出敌我形象与道义边界。例如,以色列国内媒体及其西方盟友普遍采用“自卫—威胁”框架,将空袭行动定位为对伊朗核能力的预防性回应。报道中反复使用“先发制人”“国家生存”“核恐惧”等词汇,试图给予以方行为以正当性。这种叙事将国家安全置于叙事轴心,使攻击转化为防御的语言。可以看出,媒体在冲突的“合法性生产”中扮演着阐释者与合法化工具的双重角色。而伊朗及其盟友媒体则构筑起“侵略—受害”叙事结构,强调平民伤亡、人道灾难与伊斯兰世界的团结诉求。这一语义装置不仅激发了伊朗国内民众的集体愤怒,也在唤起跨国认同中的情绪正义资源。两套叙事的对峙,不仅是话语权的竞争,更是一场意义争夺战,谁有能力为血与火正名,谁就更可能主导国际社会对冲突的情感定位与道德判断。这种框架博弈也呈现出文化政治的深层张力,到底是“西方安全叙事”的延续,还是“反殖民想象”的复归?更重要的是,媒体不再只是被动转述官方语汇,而是以建构者的姿态主动编辑冲突景观。它们在选择谁的声音被听见,哪些画面被放大,哪些隐喻被固化,从而对公众“看见什么、如何感受”施加深刻影响。这正顺应了当代认知战的逻辑:视觉即政治,叙事即权力。最后,此次以伊“数字攻心战”中,媒体还化身为联动枢纽,在断裂与整合之间重组了信息权力链。如果说战争需要的是全民动员,那么媒体便是军政宣传系统与公共舆论之间的转译引擎。在此次以伊冲突中,媒体不仅是信息的发布终端,更是多重权力的连接枢纽,其作用在协调、过滤、放大之间交织展开。在主权国家逻辑下,政府与军方高度依赖主流媒体作为国家意志的扩音器。以色列国防部通过主流电视台发布“预防性打击”的正当性说明,伊朗则动员国家电视台滚动播报平民遇难画面。媒体既是官方的延伸,又是认同建构的剧场。换言之,它们不仅是权力的延伸,也制造可见性。媒体在军方控制与社交媒体压力之间维系着极为微妙的平衡结构。在以色列,军事审查制度决定了信息可被报道的边界;在伊朗,断网与内容封锁直接嵌入媒体治理逻辑。此时,媒体的一举一动,实则运行在政治、技术与伦理的三重轨道上,既要响应政令,又需对外发布,还需防范舆情反噬。而在新旧媒体结构重构中,媒体也扮演着流量基点的关键角色。它们从社交平台获取一手视频与现场图像,在核验之后再上架,从而将片段感知转化为稳定叙事;反过来,媒体的报道也会被社媒二次扩散,激发讨论、生成情绪。这种交互式嵌套表明,媒体虽失去了独占地位,却未失去话语枢纽的战略价值。从更深的层次看,媒体是信息权力链的稳定器,在快节奏、高噪声的传播环境中,它们是抵抗失序的有限机制。在信息武器化的地缘传播格局中,谁能掌握可信渠道,谁就可能在心理战中占据“制脑高地”。而媒体,正是那条通往集体心智的快速通道。(作者是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1753215069576环球网版权作品,未经书面授权,严禁转载或镜像,违者将被追究法律责任。责编:肖山环球时报175322346090711[]{"email":"xiaoshan@huanqiu.com","name":"肖山"}
以伊冲突结束已近一个月。战场上的硝烟虽已渐次消散,但冲突期间爆发的那场空前激烈的“数字攻心战”,其留下的复杂影响与深层逻辑,至今仍值得我们密切关注和系统研究。官方媒体与军方频道在第一时间发布战报,但同一时刻,敌对机构、黑客组织乃至匿名Telegram频道也在注入各自版本的事实,形成一个多源输入的网络,官方与民间、中心与边缘的界限在闪击式的内容投放中被彻底打散。那么,在这种看似去中心化的信息场域中,媒体扮演了什么角色,发挥了什么作用?首先可以明确的是,媒体依旧扮演事实提供者的角色,仍是全球信息链条的关键节点,而事实核查能力成为衡量媒体专业度的重要指标。6月13日凌晨伊朗被空袭后,路透社连续推出可交互长图与多语种快讯,第一时间标注打击坐标、武器型号,并每日更新毁伤评估,为各国政府与社交平台提供权威数据底板。半岛电视台的阿、英双语直播流在同一日上线,滚动播报来自德黑兰、特拉维夫和华盛顿的现场连线。在冲突信息生态剧烈重构的背景下,媒体的权威信源地位既是一种惯性资产,也是一个持续博弈的结果。以伊冲突爆发后,社交平台成为战场影像与即时信息的主发源地,各类目击者与匿名号如潮涌现,信息流量巨大却真伪难辨。在这一背景下,媒体承担起信息秩序维持者的角色,为真伪辨析提供最后防线。事实核查机构如Sanad、Euroverify等,凭借专业验证与开源情报能力,成为抵御“数字烟雾”的关键节点。换言之,媒体在这场叙事混战中不仅充当内容提供者,更是认知守门人。 其次,从议程设置等维度来看,媒体还成为关键的叙事调度者。在“雄狮崛起”行动引发的剧烈信息冲击波中,全球主流媒体迅速将以伊冲突置于舆论前沿,通过标题聚焦与语境构建,确立了冲突为区域安全危机的核心叙事模板。欧美媒体普遍以局势升级、战争迫近加以定性,从而将地缘稳定、能源市场与外交博弈纳入公众认知框架之中。可见,媒体并非仅报道冲突,它们还定义了“这场冲突意味着什么”。这一议程设置效应进一步延伸至政策领域,如油价飙升、航运中断、空域关闭等话题成为各国决策者被迫响应的舆论压力点,说明主流媒体依然掌握着设定公众关切的传播权力。而在以色列与伊朗国内,媒体议程呈现显著国家化倾向。前者突出生存威胁与国家安全,后者强调主权受侵与民众伤亡,形成对立的叙事模式。同时,媒体的议程控制力正遭遇平台的反向牵引。社交媒体所激发的去中心化共鸣,也会推动主流媒体调整报道节奏与角度。换言之,议程的主导不再是一场单边作用,而是双向发力的舆论博弈。在这一结构中,媒体虽仍具“定音”的能力,却需要在碎片化事实的流动中重建其叙事基点。再次,从叙事框架的生产来看,媒体仍然是意义生产的战略要地。在“雄狮崛起”行动中,媒体通过叙事框架的嵌入性选择,在冲突符号的编码与解码中建构出敌我形象与道义边界。例如,以色列国内媒体及其西方盟友普遍采用“自卫—威胁”框架,将空袭行动定位为对伊朗核能力的预防性回应。报道中反复使用“先发制人”“国家生存”“核恐惧”等词汇,试图给予以方行为以正当性。这种叙事将国家安全置于叙事轴心,使攻击转化为防御的语言。可以看出,媒体在冲突的“合法性生产”中扮演着阐释者与合法化工具的双重角色。而伊朗及其盟友媒体则构筑起“侵略—受害”叙事结构,强调平民伤亡、人道灾难与伊斯兰世界的团结诉求。这一语义装置不仅激发了伊朗国内民众的集体愤怒,也在唤起跨国认同中的情绪正义资源。两套叙事的对峙,不仅是话语权的竞争,更是一场意义争夺战,谁有能力为血与火正名,谁就更可能主导国际社会对冲突的情感定位与道德判断。这种框架博弈也呈现出文化政治的深层张力,到底是“西方安全叙事”的延续,还是“反殖民想象”的复归?更重要的是,媒体不再只是被动转述官方语汇,而是以建构者的姿态主动编辑冲突景观。它们在选择谁的声音被听见,哪些画面被放大,哪些隐喻被固化,从而对公众“看见什么、如何感受”施加深刻影响。这正顺应了当代认知战的逻辑:视觉即政治,叙事即权力。最后,此次以伊“数字攻心战”中,媒体还化身为联动枢纽,在断裂与整合之间重组了信息权力链。如果说战争需要的是全民动员,那么媒体便是军政宣传系统与公共舆论之间的转译引擎。在此次以伊冲突中,媒体不仅是信息的发布终端,更是多重权力的连接枢纽,其作用在协调、过滤、放大之间交织展开。在主权国家逻辑下,政府与军方高度依赖主流媒体作为国家意志的扩音器。以色列国防部通过主流电视台发布“预防性打击”的正当性说明,伊朗则动员国家电视台滚动播报平民遇难画面。媒体既是官方的延伸,又是认同建构的剧场。换言之,它们不仅是权力的延伸,也制造可见性。媒体在军方控制与社交媒体压力之间维系着极为微妙的平衡结构。在以色列,军事审查制度决定了信息可被报道的边界;在伊朗,断网与内容封锁直接嵌入媒体治理逻辑。此时,媒体的一举一动,实则运行在政治、技术与伦理的三重轨道上,既要响应政令,又需对外发布,还需防范舆情反噬。而在新旧媒体结构重构中,媒体也扮演着流量基点的关键角色。它们从社交平台获取一手视频与现场图像,在核验之后再上架,从而将片段感知转化为稳定叙事;反过来,媒体的报道也会被社媒二次扩散,激发讨论、生成情绪。这种交互式嵌套表明,媒体虽失去了独占地位,却未失去话语枢纽的战略价值。从更深的层次看,媒体是信息权力链的稳定器,在快节奏、高噪声的传播环境中,它们是抵抗失序的有限机制。在信息武器化的地缘传播格局中,谁能掌握可信渠道,谁就可能在心理战中占据“制脑高地”。而媒体,正是那条通往集体心智的快速通道。(作者是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