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NhHgOPJJuU作者:牛新春 王晋 范鸿达opinion.huanqiu.comarticle环球圆桌对话:美国“中东新道路”为何走不通?/e3pmub6h5/e3pr9baf6编者按:一段时间以来,美国新政府极力宣称将改变数十年来美国的中东政策,开辟一条“通往地区和平的中东新道路”。然而,从目前看,中东局势并未朝着华盛顿预想的方向发展。本期“环球圆桌对话”邀请三位学者就相关话题展开讨论。 牛新春: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国家研究院教授 王晋:西北大学国际战略研究中心主任 范鸿达: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 华盛顿开辟“中东新道路”的幻觉 牛新春 今年5月,美国总统特朗普访问沙特、阿联酋和卡塔尔等中东三国期间,在利雅得发表政策演讲,谴责美国数十年来的中东政策,誓言将“改弦易辙”。美国媒体将这场演讲与2009年奥巴马开罗演讲相提并论,称之为美国正开辟“中东新道路”。笔者认为,如果说2009年奥巴马开罗演讲标志着美国中东战略收缩的开始,那么当前美国中东政策正进入一个混乱的新阶段。 首先,从海湾国家“吸金”是美国“中东新道路”的首要目标,然而这将被证明是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海湾三国与美国在国防、航空、能源和人工智能领域确有合作空间,但是无论怎么看,这些经济协议的绝大多数内容可能都是“水中月”。例如卡塔尔在5年内对美投资1.2万亿美元,这是卡塔尔当前GDP的5倍以上,也是卡塔尔对美年贸易额的200倍以上;沙特承诺购买1420亿美元美国武器,这恰好是沙特年度军费的2倍。2017年,这样的剧本已经上演过,只不过这一次金额更大。当年沙特与美国签署4500亿美元经济合作协议,可最终特朗普上一任期内只落实了920亿。双方还签署1100亿美元军购大单,最后只兑现了145亿美元。 更何况,目前油价低迷,海湾国家自身还要吸引投资。沙特公共投资基金(PIF)过去3年悄悄减持美国资产,从420亿美元减至2025年3月的200亿美元。海湾国家正在化解对美国投资的风险,而不是把投资进一步向美国集中。 其次,拉住海湾国家是美国开辟“中东新道路”的主要路径,然而海湾国家当前与美国是貌合神离甚至渐行渐远。传统上,海湾国家在政治、经济和安全上都依赖美国。近年来,海湾国家安全上仍离不开美国,政治上却日益独立自主,经济上与中国等国合作越来越多。华盛顿如今在全球打贸易战,引发油价、股市和汇市震荡,损害了海湾国家的经济利益;在地区问题上,支持以色列对加沙、叙利亚、伊朗和也门采取军事冒险主义,损害海湾国家的安全利益;在能源问题上,强迫各国购买美国石油、天然气,损害海湾国家的能源利益;在油价问题上,海湾国家希望高油价,华盛顿则要低油价,损害海湾国家的财政利益。 美智库华盛顿阿拉伯研究中心以“美国政策与海湾阿拉伯利益:更多冲突、更少和谐”为题,来定位美国与海湾国家的关系。因此,海湾国家与美国的亲密关系更多是表面的。无论美国怎么拉拢加打压,其与海湾国家的关系已回不到从前。相反,华盛顿的左右摇摆、前后矛盾,更加坚定了海湾国家同中国等其他大国发展关系的决心。 再次,放弃干预主义,尊重中东国家主权,是美国“中东新道路”的主要承诺,然而实际上华盛顿的行动恰好相反。美国新政府刚刚执政半年,对中东事务的直接干涉比前任有过之而无不及。多年来,美国在中东实施战略收缩,在中东“求稳怕乱”。而如今华盛顿却接连推出令人错愕的中东政策,给地区局势投下了震撼弹。例如今年2月白宫提出要“接管” “拥有”加沙,强迫埃及、约旦接收加沙难民;3月15日,美国突然对也门胡塞武装发动大规模军事打击;6月下旬,美国出动7架B-2轰炸机对伊朗三处核设施投入14枚巨型钻地炸弹,这在过去十分罕见。目前,美国还深度卷入叙利亚、黎巴嫩国内事务。显然,这是2009年以来对中东事务干预最多的一届美国政府。 尽管美国新政府宣称已经开辟“中东新道路”,但现实是中东冲突点并没有因为美国而实现降温。在加沙问题上,因谈判没有进展,华盛顿宣布退出谈判,一度还要求以色列扩大消灭哈马斯的战争。在伊朗问题上,在美以对伊朗发动军事打击后,伊朗对恢复与美国的谈判开出条件,并坚持继续从事浓缩铀活动的权利,以色列则威胁再次打击伊朗核设施。伊核问题的风险或将更大。 当前华盛顿“中东新道路”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反而让形势更加动荡。究其原因,是过高的战略目标,同华盛顿实力下降、战略收缩之间存在严重脱节。而其依赖制裁、恐吓和军事打击等手段试图实现目标,更适得其反。 以色列和美国,到底谁“左右”了谁 王晋 以色列在美国与叙利亚改善关系后,于7月中旬对叙利亚首都多个重要政府目标发动空袭,美国和以色列的关系到底怎么了? 关于美国和以色列的关系,存在两种相互矛盾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美国能够左右以色列政治决策。这种观点认为,以色列之所以能够在中东地区“耀武扬威”,原因在于美国的帮助和支持。在政治上“保护”以色列,尤其是在联合国安理会、国际多边机制中,屡次帮助以色列免受相关决议案的制裁和批评,同时动用美国的外交资源维护以色列的战略形象;在军事上,每当以色列和其他国家爆发大规模冲突之时,美国往往会向以色列提供大量军事援助。因此在这种观点看来,失去了美国的支持和帮助,以色列无法在中东长期存在。 另一种观点认为,是以色列控制了美国的外交决策,尤其是中东战略。这种观点主张,以色列是以犹太人为主体的国家,而美国国内的犹太人群体,主导着资本、政治和传播市场,进而影响了美国的决策团体。无论是国会,还是白宫,犹太游说集团都有话语权。而以色列犹太人和美国犹太人可被视为一个群体,因此以色列也就成为了美国实际上的“政治主宰”。近些年国内有不少声音,将美国和以色列称为“盎格鲁—犹太集团”,即是这种观点的体现。 这两种相反的观点,都可找到相关的案例支持。而这两种观点,事实上又存在相似的叙事内核,即认为美以战略利益的一致性,以及美以内部的高度统一性。即两国在中东战略方面存在高度的一致性,至少在执行层面都具有较强的战略联系,因此才会出现“相互绑定”的现象;而且,美以内部是“整齐划一”的,比如美国犹太人和以色列犹太人“秘密勾连”等等。 实际上,美以关系远比这两种观点更加复杂。第一,犹太人内部的差异性极大,无论是美国犹太人还是以色列犹太人,内部关系都是错综复杂的。在犹太人内部,不同地区、不同教派、不同政治光谱的群体,彼此之间的隔阂差异十分明显。而且,在重大政治话题上往往视若仇敌。不同的犹太人群体,往往通过自己认可的政治口号来展开社会舆论动员,因此我们常能看到在一些反对以色列侵略的示威活动中,不乏犹太人支持者的身影。所以将所有犹太人都整齐划一归为一类,是对现实政治的主观臆断。而美国对以色列的军事和经济援助,则是建立在根据自己战略利益评估的基础上。 第二,美以相互契合了中东战略需求,而又相互撕扯。一方面应当看到以色列和美国战略利益高度契合。很多时候,美国希望不直接大规模介入中东具体复杂议题,即通过第三方力量,来影响中东地区局势走向。而以色列无论是在意识形态或者战略能力上,都符合美国在中东“代理人”的要求,因此美以能够一拍即合。另一方面,美以也相互撕扯。以色列往往希望深度和长期影响周边国家的局势走向,认为既然介入就应当最大限度发挥自身影响力,重塑相关国家和地区的格局。因此,在巴以问题、叙利亚问题和黎巴嫩问题上,以色列都咄咄逼人,在伊朗问题上以色列也希望冲突态势进一步扩大和升级;而美国则希望管控风险,既想以色列介入来震慑相关地区敌对行为体,又反对以色列扩大冲突范围令地区风险不可收拾。 第三,以色列的“任性”并未受到美国的约束,原因在于美国不愿直接下场承担约束的代价。一旦要约束以色列,就意味着需帮助以色列补偿国内的政治对立团体,而且接管相关争议议题的重建、整合,付出的代价极高。 美以关系复杂又微妙,双方既符合彼此战略关切,又存在深刻的战略分歧。只有客观、理性和真实地看待双方关系,才能更好地理解美国中东战略和以色列的对外政策。 美国政策宣示与实际行动南辕北辙 范鸿达 美国中东问题特使威特科夫日前表示,此前陷入僵局的新一轮加沙地带停火谈判正在重回正轨。威特科夫还声称,旨在推动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关系正常化的《亚伯拉罕协议》将进一步扩大,如果在今年年底之前有10个国家加入该协议也不足为奇。但外界更多对威特科夫的说法表示怀疑,因为7月28日以色列方面称,以色列内阁正在考虑对加沙地带实施全面军事占领,同时加强对该地区部分城市中心的围困。 今年5月中旬,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沙特阿拉伯时表示,愿意改善与伊朗的关系,希望中东国家借助他在第一任总统期间推出的“亚伯拉罕协议”实现地区和解。6月30日,特朗普签署行政令,解除对叙利亚的制裁。当时,美国的叙利亚事务特使、同时也是美国驻土耳其大使汤姆·巴拉克就曾表示,伊朗和以色列之间的战争为美国在中东开辟“新道路”提供了机会。实际上,在特朗普访问海湾三国后,有关“美国在中东开辟新道路”的言论屡见不鲜。从美国总统和外交官的表述来看,所谓“中东新道路”,就是重视中东国家的发展自主性,强调以外交商贸而非军事手段来处理本地区矛盾,推动中东国家遵循特朗普的“亚伯拉罕协议”实现地区和平。 特朗普在其首个总统任期内,撮合阿联酋、巴林、苏丹、摩洛哥等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签署所谓《亚伯拉罕协议》,快速推进关系正常化,但在推动地区大国沙特与以色列建交方面则困难重重。2023年10月本轮巴以冲突爆发后,沙特暂停沙以关系正常化谈判。 近期美国不断提及“中东新道路”,其目的是回应中东国家对美国干涉的长期且强烈不满,或者说是提升美国在中东的受欢迎程度,推动有利于美国的中东政治新图景的构建。当然,华盛顿此举也有与其他大国在中东竞争的考虑。然而,从美国近期在中东的具体表现来看,并没有体现出其追求“中东新道路”本应该有的对本地区的尊重,以及对军事手段的抛弃。比如,在美国与伊朗还在进行谈判之时,华盛顿就允许以色列对伊朗发动战争。美国新政府甚至抛弃了拜登政府“不轰炸伊朗”的立场,协同以色列空袭伊朗,意图剥夺伊朗和平利用核能的权利。 此外,哪怕是叙利亚过渡政府已经向美国提交了“投名状”,但是在7月中旬,以色列仍然轰炸了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的多个核心目标。更不要说,已经持续了20多个月的加沙战争仍没有停战,加沙的人道主义危机还在一天天地上演。 这样看来,在美国的政策宣示和其实际行动之间,可以说是南辕北辙。美国之于以色列-伊朗战争的角色,美国之于以色列的严重偏袒,已经扼杀了华盛顿所宣示的“中东新道路”。 历经长期的冲突甚至是战乱之后,中东国家已经越来越重视和平与国家发展,它们也在努力找寻适合自己和本地区的发展新道路。本轮巴以冲突升级前轰轰烈烈的“中东和解潮”,以及中东国家日益明显的战略自主,就是可以推动本地区和国家发展的优选之道。 但是从近期美国在中东的行动来看,华盛顿需要的仍然是中东国家对自己的服从,华盛顿仍然执行严重偏袒以色列的政策。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在伊朗遭到以色列发动且美国支持与配合的空中轰炸后,一些中东国家已经在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被打击的目标。 长期以来,以色列和美国等西方国家一直把伊朗视为中东混乱和不安全的制造者。如果说伊朗是一个“问题”,那么对中东的稳定与和平而言,以色列的确也是一个“问题”。美国对以色列的特殊或偏袒政策,仍然是中东不能尽早实现地区和平的重要障碍。不解决这个问题,所谓的美国“中东新道路”只能是个虚无存在。 1753807713695环球网版权作品,未经书面授权,严禁转载或镜像,违者将被追究法律责任。责编:赵建东环球时报175382989139211[]{"email":"zhaoyuyang@huanqiu.com","name":"赵钰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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