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PBRy9rSFmo作者:吕嘉珩opinion.huanqiu.comarticle吕嘉珩:在广岛看见有意塑造的“历史失忆”/e3pmub6h5/e3pr9baf611月17日,外交部发言人毛宁在社交平台X上发布关于日本前首相村山富市1995年“村山谈话”的视频,并表示“是时候回顾1995年的‘村山谈话’了”。“村山谈话”所表达的直面日本侵略过往的反省姿态,与我在广岛两年的不适感形成鲜明对照。 2023年10月,上海—广岛航线复航,我来到了这个即将生活两年的城市——广岛。彼时的广岛,于我而言还只是历史课本中一处破败的残垣断壁,与呈现在眼前的这座现代化的城市似乎毫无关联。这种反差促使我开始了对这座城市的探索。 第一站便是广岛“最具特色”的和平纪念馆。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这场历史灾难的物理遗迹。纪念馆中,黑灰的主色调塑造着凝重的气氛,熔化的三轮车、被冲击波撕裂的衣物,以及那些因核辐射而扭曲变异的遗骸照片一一在我面前展开。那种跨越时空的痛苦和绝望感,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瞬间将我淹没。那份对于核武器带来的痛苦以及对和平的渴望,似乎从每一件展品中迸发出来。 然而,随着参观的深入,一种如鲠在喉的不适感一直萦绕着我。纪念馆的叙事详尽记录了核武器带来的巨大创伤,以及战后对“无核”的普世呼唤。但它似乎也只记录了受害者的哭号,而忽略了曾经的侵略者应有的忏悔之声。作为一名中国人,能很轻易地察觉在纪念馆叙事中的“空白”:在这份强烈的受害者视角中,作为加害者——二战期间日本军国主义对亚洲多国发起侵略战争从而引发美国在广岛投下核弹的历史背景,却被系统性地回避了。这不仅仅是历史的健忘,更是一种有意塑造的“历史失忆”。它将一场由侵略战争引发的悲剧,提炼成一个与所有背景无关的、纯粹的人类共同悲剧。 在后面的日子中,这种不适感也如影随形。2024年的夏天我参与广岛和金泽大学共同举办的“和平研讨会”,接触到众多“和平教育”下成长的日本年轻一代。当我们谈及广岛原子弹事件时,他们自然地将广岛放在一个受害者的角度,简单地谈论对核武器的痛恨。他们似乎真诚反对着核武器并热爱着和平,但当我提及日本军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时,日本学生们的疑惑以及老师的回避似乎都在向我展示着日本年轻人对历史认知的缺失。这种代际间的历史断裂,正是和平纪念馆以及日本官方通过巧妙叙事“去责任化”的后果。 2025年是个特殊的年份,遭原子弹轰炸80年纪念仪式在广岛举行。纪念仪式充满了对本国遇难者的深切哀悼与对和平的祈愿,却对日本作为加害者、对他国人民造成的巨大苦难保持了彻底的沉默。这种精心构建的叙事,与纪念馆中的叙事毫无差别。它们都企图通过强化“唯一核爆受害国”的形象,来冲淡乃至覆盖其“殖民侵略加害国”的历史身份;通过对未来“无核世界”的抽象呼吁,来回避对过去军国主义侵略行径的具体反省。当广岛的悲剧被如此简单化地纪念时,其结果只会导致战争的源头被遗忘,日本民众只能简单地沉浸于自身的伤痛,而淡忘日本军国主义对亚洲邻国所负有的历史责任。 当历史责任被官方话语模糊化、抽象化,其结果必然是在现实政治中为军事扩张提供道义上的合法性。2025年同一时期,日本政府实施安全战略上的转型。在新上任首相高市早苗的政策下,防卫预算已突破战后长期遵循的占GDP 1% 的限制,加速向 2% 的目标大步前进。她还提出,将在2026年年底前修订“安保三文件”。11月7日,在其就任首相后的首次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会议上,高市早苗声称“台湾有事”可能构成日本可行使集体自卫权的“存亡危机事态”,暗示如果台海出现冲突,日本就有可能军事介入。这一表态,是历史修正主义的典型体现:通过彻底否定或淡化日本的加害历史,卸下历史的道德包袱,为其积极介入地区安全事务的战略诉求,铺平道义上的道路。高市早苗对历史的持续背叛,恰恰构成了对广岛所祈求的和平最深刻的嘲讽。 在我即将离开广岛之际,回望近年的观察与思考,一个疑问愈发清晰:当和平公园的祈祷声音与追求军事扩张的政策声浪并存时,这个国家所呼吁的“和平”,其根基究竟何在?是最终能够鼓起勇气,通过彻底清算过去而赢得真正的和解与尊严,还是继续在历史的模糊地带徘徊,让短暂的“和平”假象,掩盖住更深重的地缘政治隐患?这不仅取决于日本的选择,也值得所有曾深受战争之苦的国家共同警惕。(作者是国际关系学院政治学专业博士研究生)1763403353389环球网版权作品,未经书面授权,严禁转载或镜像,违者将被追究法律责任。责编:李雨童环球时报176341978294811[]{"email":"liyingying@huanqiu.com","name":"李莹莹"}
11月17日,外交部发言人毛宁在社交平台X上发布关于日本前首相村山富市1995年“村山谈话”的视频,并表示“是时候回顾1995年的‘村山谈话’了”。“村山谈话”所表达的直面日本侵略过往的反省姿态,与我在广岛两年的不适感形成鲜明对照。 2023年10月,上海—广岛航线复航,我来到了这个即将生活两年的城市——广岛。彼时的广岛,于我而言还只是历史课本中一处破败的残垣断壁,与呈现在眼前的这座现代化的城市似乎毫无关联。这种反差促使我开始了对这座城市的探索。 第一站便是广岛“最具特色”的和平纪念馆。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这场历史灾难的物理遗迹。纪念馆中,黑灰的主色调塑造着凝重的气氛,熔化的三轮车、被冲击波撕裂的衣物,以及那些因核辐射而扭曲变异的遗骸照片一一在我面前展开。那种跨越时空的痛苦和绝望感,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瞬间将我淹没。那份对于核武器带来的痛苦以及对和平的渴望,似乎从每一件展品中迸发出来。 然而,随着参观的深入,一种如鲠在喉的不适感一直萦绕着我。纪念馆的叙事详尽记录了核武器带来的巨大创伤,以及战后对“无核”的普世呼唤。但它似乎也只记录了受害者的哭号,而忽略了曾经的侵略者应有的忏悔之声。作为一名中国人,能很轻易地察觉在纪念馆叙事中的“空白”:在这份强烈的受害者视角中,作为加害者——二战期间日本军国主义对亚洲多国发起侵略战争从而引发美国在广岛投下核弹的历史背景,却被系统性地回避了。这不仅仅是历史的健忘,更是一种有意塑造的“历史失忆”。它将一场由侵略战争引发的悲剧,提炼成一个与所有背景无关的、纯粹的人类共同悲剧。 在后面的日子中,这种不适感也如影随形。2024年的夏天我参与广岛和金泽大学共同举办的“和平研讨会”,接触到众多“和平教育”下成长的日本年轻一代。当我们谈及广岛原子弹事件时,他们自然地将广岛放在一个受害者的角度,简单地谈论对核武器的痛恨。他们似乎真诚反对着核武器并热爱着和平,但当我提及日本军国主义对中国的侵略时,日本学生们的疑惑以及老师的回避似乎都在向我展示着日本年轻人对历史认知的缺失。这种代际间的历史断裂,正是和平纪念馆以及日本官方通过巧妙叙事“去责任化”的后果。 2025年是个特殊的年份,遭原子弹轰炸80年纪念仪式在广岛举行。纪念仪式充满了对本国遇难者的深切哀悼与对和平的祈愿,却对日本作为加害者、对他国人民造成的巨大苦难保持了彻底的沉默。这种精心构建的叙事,与纪念馆中的叙事毫无差别。它们都企图通过强化“唯一核爆受害国”的形象,来冲淡乃至覆盖其“殖民侵略加害国”的历史身份;通过对未来“无核世界”的抽象呼吁,来回避对过去军国主义侵略行径的具体反省。当广岛的悲剧被如此简单化地纪念时,其结果只会导致战争的源头被遗忘,日本民众只能简单地沉浸于自身的伤痛,而淡忘日本军国主义对亚洲邻国所负有的历史责任。 当历史责任被官方话语模糊化、抽象化,其结果必然是在现实政治中为军事扩张提供道义上的合法性。2025年同一时期,日本政府实施安全战略上的转型。在新上任首相高市早苗的政策下,防卫预算已突破战后长期遵循的占GDP 1% 的限制,加速向 2% 的目标大步前进。她还提出,将在2026年年底前修订“安保三文件”。11月7日,在其就任首相后的首次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会议上,高市早苗声称“台湾有事”可能构成日本可行使集体自卫权的“存亡危机事态”,暗示如果台海出现冲突,日本就有可能军事介入。这一表态,是历史修正主义的典型体现:通过彻底否定或淡化日本的加害历史,卸下历史的道德包袱,为其积极介入地区安全事务的战略诉求,铺平道义上的道路。高市早苗对历史的持续背叛,恰恰构成了对广岛所祈求的和平最深刻的嘲讽。 在我即将离开广岛之际,回望近年的观察与思考,一个疑问愈发清晰:当和平公园的祈祷声音与追求军事扩张的政策声浪并存时,这个国家所呼吁的“和平”,其根基究竟何在?是最终能够鼓起勇气,通过彻底清算过去而赢得真正的和解与尊严,还是继续在历史的模糊地带徘徊,让短暂的“和平”假象,掩盖住更深重的地缘政治隐患?这不仅取决于日本的选择,也值得所有曾深受战争之苦的国家共同警惕。(作者是国际关系学院政治学专业博士研究生)